王杰
中国古代把对为官者的道德素质要求放在重要位置，特别强调政德在治国理政中的作用。作为官员从政道德的承载体，中国古代官箴记载了大量优秀官吏的从政经验与为官之道，集中体现了古代官吏清廉的职业操守与高超的政治智慧，至今仍对各级领导干部提高自身政德修养、做到廉洁从政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。
古代官箴的产生和发展
箴是古代的一种文体。“箴，缀衣箴也。从竹，咸声”。这是东汉许慎《说文解字》里对“箴”的具体阐述。也就是说，箴是裁缝衣服的工具，与“针”同义。在古代，一个人生病后可以通过针灸打通穴位，使气血顺畅。而当官员“生病”，行为与思想不合规、不合法时，也要及时警示、规谏。箴言刺人疼痛，催人警醒，由此引申出劝告、劝诫之意。“官箴”原是规劝为官者的一些原则与规范，后来逐渐演化为带有自我约束功能的修身准则。撰写官箴的目的是劝诫官员从政为善，使其思想行为符合社会规范、职业道德和法律底线。
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官箴，大约出现在先秦时期，其中最早的大概要算《虞人之箴》。据《左传·襄公四年》记载，西周任太史的辛甲极力倡导百官“官箴王阙”，即让百官作箴，规范天子的行为。掌管山泽苑囿的虞人响应辛甲号召而作《虞人之箴》。箴文劝诫周王吸取前代天子沉溺田猎进而灭亡的教训，语言朴实，逻辑清晰，言简意赅。它在两千多年以前，就提出了人与自然、人与兽“各有攸处，德用不扰”以及不能贪恋安逸的思想。
官箴文化的发展历程与中国传统社会整体发展同步，有其内在的演化规律：最初以劝诫君王为主；到秦朝加强中央集权时期，主要是君对臣、上对下；汉唐时期，出现君臣互箴的情形；到传统社会晚期形成了官员自箴文化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官箴的内涵和外延不断丰富拓展，由原来的规劝、劝诫君王逐渐演变成为文武百官提供修身齐家、临民理政的方法指导、经验借鉴和道德行为规范。
在传统官箴历史演变过程中保持稳定的是以高尚道德品质为指引，“修身、立德、公正、廉明”的政德内容始终被放在重要位置。《尚书·皋陶谟》有“九德”说：“宽而栗、柔而立、愿而恭、乱而敬、扰而毅、直而温、简而廉、刚而塞、强而义。”提出选拔任用官员，要具备以上九种品德。《周礼·天官冢宰》的“六廉”说基本涵盖为官者应具备的德行素养：“一曰廉善，二曰廉能，三曰廉敬，四曰廉正，五曰廉法，六曰廉辨。”孔子主张“尊五美”：“惠而不费，劳而不怨，欲而不贪，泰而不骄，威而不猛”，将其视为做人的五种基本美德。汉朝选拔官员的主要标准是“举孝廉”，按照德、才、能的顺序考察官员。唐代有“四善二十七最”说，选任、考核和监察官员，都把道德品行放在首位。明代薛瑄提出“居官七要”说：“正以处心，廉以律己，忠以事君，恭以事长，信以接物，宽以待下，敬以处事。”清代孙嘉淦在康乾时期提出“居官八约”，概括了事君、共人、避争、藏功、止事、要言、守独、清廉等丰富内容。可以说，道德品质要求像一条红线，贯穿古代官箴的始终。
古代官箴的道德教化与引导约束
古代官箴虽文体多样，但基本的立意都是以道德劝勉、思想劝诫、精神塑造等教化路径，引导官员恪守至忠、守道、公正、匡谏、诚信、廉洁、利人等修身之本、为官之道和成事之要。
按照中国历代圣贤的观点，政治修明的基础是官吏清廉谨慎的自我修养和道德约束，因此各级官员言传身教被认为是最具有说服力的社会教化途径。古代官箴植根于儒家文化，着眼于官吏修齐治平的内省自觉，奉行“内圣外王”的王道仁政，内容涉及官员的道德准则、从政原则以及施政技巧各个方面。对于官员自身来说，可以从官箴作品中汲取前辈的为官从政之道。对于历代统治者而言，希望通过官箴对各级官员思想行为形成有效的引导和约束，将倡导的价值体系和伦理规范推向整个官员群体，进而促进社会秩序协调、维护自身统治稳定。其核心思想大致如下：
明确从政原则。为政之道，核心是“忠”。忠诚既是修身做人的基础，也是为官为政的根本。“君使臣以礼，臣事君以忠”，孔子告诫为官者要“居之无倦，行之以忠”。这一思想渗透在古代官箴的字里行间。《臣轨》“至忠”一章中，一方面要求官员公而忘私，竭尽所能为国效力，另一方面也要求官员积极进谏，矫正君主的过失，做到忠君。官箴要求为官者在从政过程中应自觉践行忠德。从国家层面上说，要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己任，做到鞠躬尽瘁，尽忠报国。从个人层面上说，要尽职尽责，忠于自己的良心，做到问心无愧；待人以忠，尽心竭力地完成别人所托之事。
强调政德本分。南宋吕本中在《官箴》中对为政之德作了高度概括：“当官之法，唯有三事，曰清、曰慎、曰勤。知此三者，可以保禄位，可以远耻辱，可以得上之知，可以得下之援。”意思是当官的法则只有三点：清廉、谨慎、勤勉。做到了这三点，就可以保住官位俸禄，远离耻辱，得到上级赏识、群众爱戴。自宋代起，“清慎勤”被为官者奉为从政圭臬。到了清代，康熙皇帝钦定“清慎勤”为通用“官箴”，并多次御笔亲赐三字匾额以劝勉大臣。
鼓励陶冶情操。古代官箴强调官员应保持公正、廉洁、诚信等素质。这些原则构成了官员修身之本、为官之道和成事之要，旨在陶冶官员的情操，使他们成为社会的榜样。同时，古代官箴突出官员应该关注和服务人民的责任，倡导一种为人民谋幸福、为国家谋发展的奉献精神。通过不断强调仁、廉、公、勤等品质，古代官箴促使官员不断锤炼自己的内在修养，将道德观念内化为行为准则。
西安碑林博物馆藏“官箴碑”，集36 字官箴、历代跋语于一身，可谓一部“公廉”官箴的流传史。
古代官箴文化的借鉴意义及启示
历史是一面镜子。进入新时代，古代官箴的一些内容虽已失去赖以存在的制度基础与社会环境，但其中仍有不少主张、观念和思想具有时代价值。这些官箴精华，对于新时代领导干部明大德、守公德、严私德，具有强大的精神哺育功能，是我们在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应注重发掘的宝贵思想资源。
以修身提升党性修养。翻开古代官箴，不难看出，修身是为官者自律的前提，没有扎实的修身就很难达到自律的高度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:“干部的党性修养、思想觉悟、道德水平不会随着党龄的积累而自然提高，也不会随着职务的升迁而自然提高，而需要终生努力。”广大领导干部要切实牢记总书记的要求，务必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，务必谦虚谨慎、艰苦奋斗，务必敢于斗争、善于斗争，通过修身不断提升党性修养，坚定理想信念，提升道德境界，永葆共产党员的先进性。
以廉洁涵养政风社风。古代官箴强调了廉洁的重要性，这一原则对于当代社会的反腐败努力和社会风气的塑造至关重要。一个人能否廉洁自律，最大的诱惑是自己，最难战胜的敌人也是自己。一个人战胜不了自己，制度设计得再缜密，也会“法令滋彰，盗贼多有”。可见，廉洁是为官从政的基础和前提。广大领导干部要时刻警醒自己，常怀律己之心，常思贪欲之害，筑牢思想防线，恪守法纪底线，以过硬作风凝聚党心民心，以优良素质促政风带民风。
以勤勉之心对待工作。勤勉是古代官箴中出现的高频词。新时代，我们正走在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上，全面深化改革的任务艰巨繁重，此时更需要领导干部勤勉尽职、克己奉公。广大领导干部应该秉持高度的责任心，时时处处严格要求自己，始终保持勤奋，认真履行职责，肩负起党和人民的重托，满足人民群众期望，做党和人民需要的好干部。
以慎独慎微得始终。慎独，就是要做到“不自欺”“暗室不欺”。慎微指为官者应注重细节小事，不能因为事小而放纵自己，“骄纵生于奢侈，危亡起于细微”。广大领导干部只有不越“红线”半厘、不越“雷池”半步，做到心中有党、心中有民、心中有责、心中有戒，保持一颗“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”的心，才能方得始终，不负人民的期望，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。（作者：中共中央党校（国家行政学院）哲学部教授、中国实学研究会会长）
来源：中国纪检监察杂志